藝 術 評 論

2014 October

撰文|劉茂平

藝如其人——岑龍其人其畫

評論岑龍的藝術是容易的,因為他的畫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是他的生命,只要走進了他的生活,就可理解他的藝術; 評論他的畫又是不容易的,因為他的生活實在太豐富,他的生命也太飽滿,走進一個人的生活尚且不易,何況走進他的生命。 好在我是一個幸運的人,因為一些因緣,得以走近他的生活,也對他的生命得以觀照。 但一旦動起筆來,又覺得如果要解讀他的畫,又一切都顯得多餘,因為他的畫本身就能向我們訴說了一切。

所以,還是要先說他這個人,《老子韓非列傳》記載,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老子對孔子有一番諷喻。 孔子離開老子以後,對弟子說了這麼一段話:「鳥,吾知其能飛; 魚,吾知其能游; 獸,吾知其能走。 走者可以為罔,遊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 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我無意把老子和岑龍相比,他們沒有可比性。 老子是一個絕欲棄藝的人,而岑龍則嗜煙,幾乎煙不離手,更重要的是,他嗜藝,他幾乎對一切藝術都有一種天生的敏感和愛好。 但岑龍身上卻有些道家所提倡的特質,這就是,他是那麼的樸素本然。 以抽煙為例,他抽煙,從不問品牌、價格,他抽的是煙,就夠了。 所以,其實他並不是“嗜”,一切都是生命的自然需求和流露,所以他是我遇到的唯一一個在其身上看不到做作的人。 岑龍的經歷太過豐富,實在難於概括,但豐富的經歷不僅沒有讓他變得複雜世故,反而使他成為一個特別單純的人,他單純得近乎迂腐,他的同情心幾乎沒有原則。 因此,他對人沒有任何機心,樂於助人,有求必應,常常因此而耽誤自己的事; 對動物,他會每天專門為光顧他窗前的鳥類準備食物,他甚至會為園丁修剪掉一根樹枝,讓小鳥少了一個棲息的地方而神傷。 他曾經在法國、日本、烏克蘭居住生活,在中國,他下鄉,當兵,在鄉村中學教書,還當過幾年蒸汽機車的司爐。 後來,讀研,進入體制做專業藝術家,在大學任教。 最終,在市場經濟還沒開啟時,他脫離了體制,為生計而奔波。 以至於現在,我們才能給他找到一個命名:自由藝術家。

他是「85 美術思潮」的親歷者,1987 年參加首屆中國油畫展,作品入選第七屆、八屆全國美展。 以他的經歷和資歷,他完全可以安於體制,以他對繪畫語言的熟練把握,不斷地畫下去,足以建立眾人模仿的風格類型。 他也嘗試過現代主義的某些流派風格,並且得到認可。 他有能力由此走向當代,這兩條路他都沒有走,他選擇的是堅守,不是固守,在堅守中思考、探索、尋找,這次展出的這些作品,是他堅守、探索中自然結成的果實。

其作品畫面保持著源於對生活細緻觀察和熱愛而形成的寫生風格,真實生動; 他對西方油畫語言有著深刻的領悟和熟練的掌控,但他追求的是油畫的中國味道,他的追求他做到了,我們看他的筆觸肌理,有著類似中國畫山水皴法的表現力。 從題材上,他對底層、對日常、對邊遠少數族裔的持續關注,閃耀著強烈的人性光輝。

從古典作品中,我們不僅得到視覺愉悅,還能讀出故事,受到教益; 在現代作品里,我們驚歎形式的純粹; 到了當代,形式外觀的愉悅純粹都沒有了,從那些五花八門的視覺奇觀中,讓我們重新回到問題。 岑龍的作品怎麼定位呢?

對於一個對時代有著高度敏感的藝術家而言,岑龍對當代藝術了然於心,但他對當代有著獨特的理解。 以他的修養和藝術能力而言,他對不同藝術語言和媒材的駕馭不是問題,但他曾對筆者說過一句特別令人感動的話。 他說,我有很多過去的朋友,他們對藝術並不熟悉,但他們關注我也同樣喜歡的藝術,我要畫他們看得懂的畫。 看得懂,決定了他畫的樸實、自然、生動,看得懂,懂得是畫面傳達的內容,而這內容,正是當代藝術特彆強調的問題。 岑龍是如此本然,他不會刻意追求當代,也不會在意別人評價他的作品是否具有當代性。 但是,他的思考,他通過在他繪畫中已經減弱但仍然存在的故事性,提出了很多問題。 這些問題涉及苦難、生存、大地、永恆、中心、邊緣、民族、國家、昇華、超越等方面,表達了他深切的人文關懷,他對靈魂昇華的期待。 這種關懷和期待,是具有永恆性的,也是當代中國仍然缺少的。 由此他的作品具有了當代意義。

他的作品,雖然面貌不一,但其內在的精神是始終如一的,悲天憫人,哀而不傷,是一個有著幾千年歷史文明的古老民族在當代社會的一聲悠長的歎息。 因此,我沒有評論他任何一件具體的作品,我希望觀眾走進他的作品,你就走進了藝術家的生命,你就能從作品中讀出自己的生命,也就讀出了這個民族的命運。 ——劉茂平/ 藝術理論家,湖北美術學院教授